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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念曾講座系列 - 創作元素 5:符號
劇場很多時是一個抽象的世界,概念的發展和呈現可以有不同的工具和手法。演員手持的一件道具代表了什麼?站立的方向和姿勢說明了什麼?這些都是一種符號、象徵。導演選擇不用一種直接告訴你「阿媽是女人」的方法去刺激觀眾思考、參與討論。榮念曾請過不同媒介的創作人參與一個以一桌兩椅作象徵意義的劇場實驗,嘗試發展一個更大的辯証空間。他在最後的這一課會詳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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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跟大家聊的時候,是用語言來溝通的。語言和文字的關係,聽的語言和閱讀的文字的關係,都是我們很關心的題目。文字也好,語言也好,都是由符號開始的。大家都知道最早期的文字是結繩,是一個符號,就是說前邊有危險,你不要向前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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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時代的人見到地上有個結繩就知道不要向前邊走了。然後就慢慢演變成文字了,最簡單的文字,文字其實基本上都是符號。中國的文化中,文字是象形文字,所以每一個字都是一個符號。西方…… 英語、拉丁語系,是聲音開始的,所以就不一樣。我由我們自己東方的,尤其是中國的文化,開始講我們怎樣由一個符號的世界變成一個文字的世界,然後到了今天,又變成一個符號再出現的世界。我們是不是將文字再簡化了,譬如我們見到有個形象,就知道這是「男廁」,另外一個形象,這就是「女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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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裙子的就是女廁,穿褲子的就是男廁,或者有時見到一些符號,知道前面有危險,或者知道前面有工程在進行,這些全部都是符號。符號的世界簡化了文字的世界。我們怎樣處理這些溝通的歷史?對舞台上作為一個實驗室來說,這些都是一個很重要的內容。2013年我跟香港演藝學院戲劇系的同學做了一個實驗工作坊,在工作坊裡,我由一張A4白紙開始。我跟大家說,我們試試將A4白紙慢慢拿起來遮住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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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現在這樣,慢慢拿起來,然後慢慢遮住自己的臉。然後我們討論什麼是「A4紙」,為什麼「A4紙」是這個size,為什麼是這個厚度,為什麼是白色,然後再講我們利用A4紙傳遞信息的方法。是打字上去,還是用來畫公仔?那麼當我們拿著一張A4紙遮住自己的臉,是不是這些信息阻礙著我們看前面的世界,我們只看到信息而看不到信息以外的世界呢?就像很多時候我們拿著一個手機,是不是就只看到手機而看不到手機以外的世界呢?這也是在討論載體。我相信我們看劇場,希望大家都看到劇場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只看到劇場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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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希望看到劇場和外面世界的關係,而不是只沉溺在劇場裡。我們常常會問,思考時是用文字,是用符號,是用圖畫,還是用聲音?你思考時有沒有聲音?還是純粹是一個視覺的經驗?我們在劇場裡,處理的是聲音和視覺,同時我們在處理我們和聲音、視覺符號、文字及語言的關係。實在最關心的都是我們怎樣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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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不思考,可能文字也好,語言也好,符號也好,都只是一個包裝。如果我們思考,我們應怎樣用文字,怎樣用語言,怎樣用符號,才不讓它們來框住我們。什麼是框住?其實我覺得我們永遠有一個階段,被文字也好,語言也好,符號也好,聲音也好,框住我們。但是如果我們明白什麼是「框住」,其實我們就不是給它框住,而是我們借那個框,再去發展那個框。然後令到那個框更加大,或者有新的變化,更加靈活去發展。我想,當我們討論符號時,應先由如何檢視劇場裡既有的符號來作為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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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劇場本身也是一個符號,因為當大家談到劇場,那你就立刻想到劇場就是一個這樣的空間,這樣的一個框框,而你怎樣去突破那個符號,所以才會有,劇場是一個舞台,還是一個四面打通的舞台,還是一個廣場式的舞台,都是在講拓展一個劇場的符號,成為開放式的符號。中國傳統的表演藝術的劇場裡,最明顯的一個符號就是,舞台上面的裝置,就是台上有一張台,有兩張凳。這是中國傳統舞台裡面最iconic的一個staging,即是最有代表性的一個舞台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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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反映了中國傳統劇場裡半抽象和疏離主義概念。我想,一桌二椅與中國傳統表演藝術,現在是不可以分離的,是同一樣的東西,但我們通過一桌二椅這個概念重新檢視舞台裝置的一個符號,並且借助這個符號重新再探討劇場,也是其中一個我們可以嘗試的實驗。所以在97年前後我就開始委約很多朋友一起去做一個一桌二椅的創作。第一批的創作我做了一個跨越性的邀請,我請了很多電影導演,請了一些搞視覺藝術的,請了一些做評論的,都來做一個舞台的創作。那個舞台創作中,大家都要處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然後大家都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去講自己想講的東西,大家都有兩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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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基本的設施上,我做了一系列的委約,到今日為止已經有差不多一百個作品,亦即是一百個二十分鐘的作品。裡面包括了一些大中華地區的藝術家,有些是亞洲地區的,有些去了歐洲及美國。實際上我們通過這件事推動了另外一個概念,就是文化交流的概念。我借了一個符號,跟你討論你怎樣閱讀這一桌二椅,和我怎樣閱讀這一桌二椅,大家一起來做比較,大家通過一桌二椅來講文化交流和文化發展。所以很多時候符號,尤其比較抽象的符號,有更多的空間去做演繹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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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象一點的,譬如大家都做過莎士比亞的作品,然後你怎樣做莎士比亞,我怎樣做莎士比亞,那個空間就沒有你做一個一桌二椅,我做一個一桌二椅那麼大,但是都可以的。但是我覺得我們傳統中國文化裡的一個裝置,從這個符號開始,是中國傳統表演藝術裡一個很重要的處理交流的概念。大家可以想像,一桌兩椅,兩個人坐在兩張椅子上,他們兩怎樣聊天,其實都已經有了含義。我作為一個觀眾,我看著這兩個人怎樣聊天,怎樣討論,或者這兩個人又向台下看,那麼這裡面已經與劇場的概念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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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借著中國傳統表演藝術舞台裝置符號來展開對話,是這二十幾年裡的一個實驗。在這一百多個委約作品裡我們看到,不同文化背景的藝術家怎樣演繹、怎樣評論、怎樣重新建構一桌二椅的概念,及怎樣處理二十分鐘這個框框。然後,通過這樣的一個實驗,他們怎樣去比較彼此的作品。我覺得這是舞台藝術發展中一個很重要的環節。因為現在的舞台藝術發展,很多時候,藝術節基本上是一個中產的文化消費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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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舞台藝術需要有更大的辯證空間,更多藝術家間的討論,討論舞台與現實世界的關係,討論我們與過去及現在的關係,討論裝置藝術的符號與這個世界的關係。這些都是很重要的題目。所以很多時當我做一桌二椅,借這個符號去處理創作時,其實我同時也在重新建構什麼是藝術節,什麼是藝術交流的平台。在中國的傳統表演藝術裡,將角色典型化,是劇場裡一個很明顯的個案。譬如我們將旦,生,丑,當然將丑再細分就有大花臉,小花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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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生再發展下去有武生,旦裡面就更加有很多很多種類了。那麼將它stereotype成為一個符號,明顯是傳統藝術中的一個現象。那麼我們怎樣討論這個現象?然後再通過這些討論審視中國傳統表演藝術?這也是我們表演藝術界很關心的一個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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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開始,我和一群傳統表演藝術的青年朋友──是崑劇演員──在南京崑劇院合作。我常常討論關於角色轉移,換句話說就是將那些符號打亂。你見到一個丑,他忽然變成一個生,或者變成一個旦,因為他們的培訓及經驗,他們可以隨時轉換角色。之後我請了亞洲不同地區的演員一起來做討論跨性別的實驗,譬如說,反串,是傳統戲曲裡常見的。那些旦由男人反串,或者生由女人扮演。在印尼、印度、泰國,其他地方,日本、韓國……其實反串是一個很重要的表演藝術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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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在表演藝術的發展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環節,我們跨越既有的符號式的角色,成為實驗的重要部份。在傳統的崑劇演員中間,我不斷嘗試請武生做旦,請旦做小生或者大花臉,請大花臉嘗試做小花臉。他們通過跨越進一步發揮自己既有的養料,而且他們的角度和層次就更加多。因為他們會從一個小花臉的角度去看、去演繹大花臉,或者他從一個武生的經驗去演繹一個旦。我覺得這些跨越,都是實驗劇場裡很重要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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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剛剛講的角色跨越,我們試圖用跨文化的方法,去溝通、交流,發展文化。我們覺得這對表演藝術也好,對藝術發展也好,對文化也好,文化發展也好,都是一個很重要的嘗試。讓我們的視野可以更加寬,讓我們看事情的方法可以更加包容,讓我們可以不斷轉換身份去看彼此的定位,重新爭取更多的空間去思考,然後反思在今天的文化發展中,我們自己的定位。